瓦凉

祝你健康长乐,祝你百岁无忧。

我亦飘零久

高虐/预警!预警!!预警!!!/全员毁灭向/HE,BE未知/求建议(?)


7000+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诸星真盯着远处的白布看了很久。 
 
照往常,他或许会努力强迫自己不去看---神情苍白表情麻木,戴着帽子风一般地穿过支离破碎的小径。 
 
或许今天该是个意外。 
 
上一次,上一次的意外是什么时候?一位抱着孩子失声痛哭的母亲?一个孤零零站在原地嚎啕大哭的孩子?还是那个一言不发只坐在废墟上一根一根抽烟的父亲?抑或是那个跪在原地轻声细语同他建筑物下的父亲聊天的儿子? 
 
他记不清。 
 
可是怎么敢忘记啊。 
 
抑或是说他不敢去想,仿佛周身的血液都汇聚在一处,从大脑眼球喷薄而出。 
 
白布旁那个不及他胸部高的小孩在嘤嘤哭泣,那光秃秃圆滚滚的脑壳一耸一耸,六个圆乎乎的点似在颤动。 
 
诸星真又有些恍惚了,他想起光之国内那个上蹿下跳生龙活虎的孩子,那孩子一碰到他就黏在他屁股后面大英雄大英雄地叫。 
 
他才不是什么英雄。 
 
诸星真双手拢在兜内,盯着地上的石子碎屑一步一顿一踢一踏地往那孩子身边走。 
 
那胖乎乎的小孩,伏在白布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呜呜哭泣,嘴里在喃喃些什么,诸星真没能听清。 
 
诸星真低着头慢慢往前挪,那小孩的哭声却突然梗在了半途,紧接着孩子猛烈咳嗽了起来,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叫喊:“师……师父……呜……” 
 
牙缝中,口腔里,鼻腔内,一股酸水,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胃部又开始痉挛似的抽动,沉闷而难以疏解的痛意从心脏底部顺着四肢百骸一阵阵周而复始,周身的骨头被一块块打碎重组。 
 
诸星真原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也已经不会再痛了。 
 
但那一刻,他几乎腿一软跪在地上。




 
 
结痂的疤痕连血带肉一起毫不留情地被掀起来。 
 
真*他*妈*的疼啊,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 
 
但他有什么权利去想呢?他又有什么权利去回忆呢?那些曾经和着血的汗,混着笑的泪的名字,那些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的那些人啊,抽筋剥皮断骨削肉,要多么残忍有多么残忍,带着他的心,他最珍视的那些东西,硬生生地从他的生命中分离,甚至不曾留给他一声轻微的叹息。 
 
为什么? 
 
为什么啊。 
 
那天雷欧边吧一沓报告扔进他的怀里,边戳着他不安分的脑壳说臭小子好好驻守本部,你的任务我替了。 
 
那天赛罗叉着腰暴跳如雷,又一次没轻没重没大没小地去顶雷欧,说雷欧臭老头你把报告扔给我自己去出任务不带我玩? 
 
那天阿斯特拉笑眯眯地从门后冒出来,说赛罗没事啊,我们俩回来一定连本带利好好补偿你。 
 
那天他被小师父噎得半死,便故意赌气,两奥消失在门口他也未曾回头看一眼两奥的背影。 
 
那天光之国的人工降雨系统出了故障整晚惊雷滚滚,大雨瓢泼。 
 
那天下午赛罗罕见地犯了胃疼的老毛病。他勉勉强强回到家吃了药,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地做。 
他梦中金色的血就犹如窗外的雨,泛滥得无声无息。 
 
那天赛罗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惊醒,在醒来的三分钟后他一头撞进了银十字。 
 
从那一天开始,梦境和现实混杂交错,所有他曾经最恐惧的梦境都成了现实。 
 
雷欧老头也好师傅也罢,小狐狸也好小师父也罢,赛罗再也没能得到他们连本带利的赔偿。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在病房里死死扯着父亲的披风。蓝色的手红色的披风,鲜明的对比色和曾经的梦境重叠,赛罗看着心里又是一梗,但他当时根本想不了太多。 
 
他觉得自己的眼眶被灼烤到快要烧焦爆裂,然而无论如何没有哪怕一滴眼泪从眼眶漫出来。 
 
他觉得自己会腿一软跪下去,但他没有。两腿直挺挺地比铁棒还硬,他梗了心一字一句地问下去。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老爹,他是格斗王啊。” 
 
“老爹你怎么不说话啊。” 
 
“老爹,他是格斗王啊,他是雷欧奥特曼,赛文奥特曼的弟子,赛罗奥特曼的师父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都死了,我还活着啊。” 
 
他沉默而强大的父亲摇了摇头,赛罗觉得自己头一次从父亲的脸上看到了沧桑和绝望。 
 
他的父亲说:“是啊,为什么啊。” 
 
那场大雨连降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早晨系统才勉强修复,银十字的门口积水积到腰部,一迈出门就觉得失去了下半身。 
 
三天后的追悼会光之国男女老少大大小小都到了。两具鲜活的躯体沉睡在棺内,他们连回归伊始的权利都没有。 
 
赛罗麻木地站在棺旁,听着人们一声声地念着他们的名字。 
 
雷欧,阿斯特拉。 
 
每喊一次,心脏就疼一次,骨骼就痛一次,血液就凝固一次。 
 
从此这成为他一生最痛苦绝望的时刻之一,每天每天睡在K76的山洞里,半夜都会从梦中惊醒。 
 
赛罗以为那是他此生全部的噩梦了,却不想那只是哀乐奏响前的序曲。




 
 
诸星真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白布漫上鲜红的血色,任血气上涌呛进他的鼻腔胸膛。 
 
太疼了。 
 
诸星真啊诸星真。 
 
你都不曾为他们哭一哭。 
 
诸星真低着头隐去表情。几个暗红发紫的圆形物体赫然撞入他的视野之中,诸星真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蹲下身看着那玩意呆呆地发愣。 
 
他觉得自己要么是受的刺激太大了,要么就可能是病得更厉害了。幻觉出现到这种地步,连血都融不进泥土了么? 
 
诸星真伸手去摁那血珠,想看着它消失在自己手下。 
 
硬的。 
 
大大小小的木珠散落在土梗上,连接它们的红绳断成血线。他愣了愣,顺手掂起一个。古老繁复的文字盘踞其上,毛角缝隙处因岁月和虔诚变得油光水滑,黑中泛红。 
 
诸星真似乎听到远处古老的钟在鸣响,悠扬而不知名的歌一遍一遍响彻天空。 
 
诸星真闻到了一股让人心静的香风。 
 
或许没有。 
 
他抬眼,一切如潮水褪去消散。哭声混着血腥味一齐撞入他的七窍,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地疼。 
 
诸星真把那珠子收入口袋,手握着它一松一紧地捏。他看见大火又在他的眼前燃烧起来,烧得他五脏六腑火辣辣地疼。



 
 
 
 
那天他跑到佐菲的办公室里寻找近一个月的安全报告。他的大伯难得地没有坐在桌前,只有半杯凉透了的咖啡还搁置在桌前。赛罗鬼使神差地端起来试着尝了一口,那玩意真他*妈*的叫苦哇,苦得他五脏六腑四肢七窍都在拧巴。 
 
那天赛罗狼狈地打扫干净了一半扣在地上一半被自己喷出来了的咖啡,一抬头发现桌子上的内镶显示屏扭成诡异的模样。 
 
他扒在光路板的缝隙处瞅了半天,最后终于烦躁到一巴掌掀开表面脆弱的金属板。内部的光缆电线断得像切过的碎屑,一节一节金色的细线像是金针一样直扎他的眼。 
赛罗一下子就慌了。从办公室冲出去不到两步就和泰罗撞了满怀。对方奇怪地看着他,说赛罗你在这干嘛呢,G区围剿你没去吗? 
 
赛罗的脑袋轰的一下就炸了。 
 
他干巴巴地张口,慌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打了十好几个磕碰,最后干脆深吸一口气冲了出去。 
 
三奥无奈地看着赛罗的背影频频摇头。 
 
赛罗忘了叫上他们一起去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哪里还能想得了别的事情。



 
 
 
等他赶到时,一切都晚了。战场内到处都是烧焦的怪兽尸块,零零碎碎散落在地。这是一支怪兽军团,少说也有一二百只。赛罗看得心惊肉跳,在眼前一阵阵发黑的同时勉强看到了倚在石块后的两位战士。 
 
他咬着牙冲过去,一个紧急刹车直接跪倒在两奥面前。他爹躺在地上没有一点动静,他大伯满身是血,拉过他的手就开始叮嘱后事。 
 
他的大伯拉着他的手,说赛罗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他说赛罗,这不怪他们,你要看开啊。 
 
他说赛罗,以后就拜托了啊。


 
 
 
 
 
这算什么啊? 
 
这他*妈*的算什么啊! 
 
赛罗使劲地摇头点头摇头点头,喉咙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啥。他看见自己的大伯兼队长就那样慢慢散在了宇宙的风中,再觅不到一丝影子。 
 
他几乎想拔下头上的那两个玩意插进自己的计时器。 
 
他抱着自己的父亲晃晃悠悠恍恍惚惚地往光之国飞,隔着好远就看到了一半都湮没在火海里的警备队大楼。


 
 
 
 
自那以后,他背了人们的骂名,背了奥特曼就是祸患的黑锅,连祸患动荡宇宙的罪名也一起背起来,犟得就像八个佐菲都拉不回来的巴顿。是他梗着脖子,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命,认定了这一切都是假的,认定了这一切都是梦境,认定了一条永不回头也回不了头的路。在那之后的倔强和坚持,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是为什么。




 
 
口袋里的珠子被诸星真捂得温热发湿,诸星真缓过神来,掐着自己的手继续往前走。 
 
诸星真麻木地扫视着这支离破碎的大地,一切都似乎已成惯例。那让人恶心,作呕,绝望的颜色浩浩荡荡一路从眼前杀到天际。没有什么希望,从黑到红,混沌得一塌糊涂。 
 
诸星真迷迷糊糊想起来似曾相识的情景。 
 
两周前的那天爆炸声在方圆百里响了个透彻,他在一片混沌中回头,看到蓝色的数据一块块消失在身后的谷地。 
 
那天赛罗变回人类的样子绕着一棵刚刚成为焦炭的古树来回转圈。三五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在烈火炙烤下诡异扭曲着宛如黑色的魑魅魍魉。诸星真看着被战斗波及浩劫扫荡过的林子,听着防空警报和人们的咒骂声久久地发愣。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坚持下去啊。 
 
身后的焦枝一根根被人踩碎,诸星真回过神,转头看到大空大地在身后笑得无奈。诸星真盯着他的脸挑起眉头,对面的青年看着他叹了口气。 
 
“是我。” 
 
诸星真抿抿唇,回头盯着地面上断裂的树枝:“解体了?” 
 
“嗯。”艾克斯低头看着自己不断数据化的手掌,费了很大劲稳定住自己的声音,“我不想牵扯到他,舆论压力太大,Xio已经被迫拆分了。况且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说不准哪天会连累到大地。” 
 
右腿数据化,恢复原样。 
 
艾克斯愣了愣神,低头戳了戳自己的身体。“刚刚也没能帮到你。” 
 
诸星真没抬头,但三蹭两蹭已经站到了艾克斯身边。他盯着眼前的蓝色数据,头一次觉得别扭得难受。 
 
“没啥。” 
 
之后诸星真就闭了嘴,沉默地听着艾克斯停停顿顿地跟他念叨,讲伽古拉拽着快要绝望放弃的红凯消失在了银河尽头的黑洞,讲礼堂光变成了普通的人类,在一次冒险中不知所踪,而银河火花也消失得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未来早就不在了。讲维克特利和再次复活的宙达一起湮灭在了扭曲的时空里,地底世界坍塌着毁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讲他抽空去了那个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麦迪基地的所在地。最后絮絮叨叨地谈到他自己,艾克斯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我这下可真的成了冷漠而不友好的外星人啦。” 
 
诸星真没说话,他难受得厉害,也不知道说什么。即使他再也没有能力到各个宇宙当外援救死扶伤,可这些事,他比谁都知道得清楚。 
 
多么可笑哇,他们在一夜之间就成了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中苍茫地坚持自己所认为的对的信仰。 
 
艾克斯看着诸星真空荡荡的左手腕。少年举起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病态的苍白,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狰狞的疤痕从手背一路延伸到小臂。诸星真觉得自己就是个怪物。身边的艾克斯挑起话头问他,说赛罗你这两年回去过吗。 
 
“没有。” 
 
他不愿回去。 
 
他的父亲就躺在那个地方沉睡,一如当年的那些人们。 
 
更何况,好好的地球让他守护成了这个模样,如今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啊。 
 
他不是个怪物,他是个废*物。 
 
艾克斯又陪着他站了一会儿,澄蓝的数据块就不间断地噼里啪啦往下掉。诸星真看着眼前半数据化的艾克斯,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知道他该走了。 
 
艾克斯的数据在晃神间又崩泻了大半。大空大地模样的青年勉强笑了笑,他勉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诸星真。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来看你。”诸星真瞄了一眼卡片,抬头看他。“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我也用不了了,算是物归原主吧。” 
 
诸星真还想对他说点什么,可是来不及了。青年冲他比了个口型,说“保重”,然后便铮地一声完全消失。 
 
诸星真低头看着卡片上穿着帕拉吉的自己,手指在光滑的卡面上不断摩挲。 
 
那是曾属于他的荣耀啊。 
 
可是如今都没有了。 
 
他现在一无所有。如今的赛罗和十年前再没有什么两样,可他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 
 
他再没有了一个干了坏事后一巴掌把他抛回正道上的爹。 
 
他再也没有了一个外冷内热天天把他撂倒在地的师父。 
 
他再没有了一个天天默默瞅着自己计算着自己啥时候能成才的老爷子。 
 
灰黄的天际染着几丝血红,呼啸而过的风像是谁在哭泣。



 
 
 
 
诸星真在孩子身边蹲了半天,可他难过得不知道要做什么。他本想伸出手揉一揉孩子的头,可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片刻后又缩了回去。 
 
眼前的小人似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诸星真对上了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 
 
他有些慌乱,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谢谢你,哥哥。” 
 
诸星真愣了一下,怀疑对方是否在和自己说话。可这方圆百里空无一人,不是跟他说话跟谁说话。他顿下身,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孩子。 
 
“你说什么?“ 
 
小男孩站起来。他穿着那么大的一件袍子。宽大的灰色袖子一路蹭到地上,边缘处已经粘了灰。小孩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整了整领口的褶皱,双手合十站了起来。 
 
小男孩对着诸星真深深一鞠躬,然后抬起头来直视着诸星真。 
 
“哥哥,谢谢你。” 
 
小男孩又是认真地说了一遍。 
 
诸星真盯着他,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两个人无声地对立。 
 
诸星真盯着那认真的小男孩。 
 
诸星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蹲下身,隔着三五米的疮痍的土地与那男孩平视。紧接着他垂下眼,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又从新抬头,上上下下打量男孩一番,开了口。



 
 
 
诸星真原本打算语气生硬地堵上一句,谢我干啥,可又想想不行,好歹面前站着的是个孩子。于是硬生生地转成了疑问句。说到结尾又觉得自己的情绪调控得似乎还不是太好,语气还是冷冷的。于是又硬加了个语气词,好好的一个句子让他说得一波三折绕了十八个弯。 
 
他问那孩子:“为什么谢我啊?” 
 
孩子抬头,一段话说得理所当然。 
 
“哥哥不是赛罗吗?” 
 
诸星真呛了一下。但没有说话。他今天出奇地沉默,对孩子识破他身份的事情也没有反驳。孩子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你是赛罗,那我谢谢你……救了我呀。” 
 
诸星真有些难受,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他下意识地去口袋里掏药瓶。 
 
他忘了,药早就没了。他没有摸到棱角分明的药瓶,只感到那颗圆滚滚的珠子在手心里骨碌碌地转。一种感觉在他体内左冲右突,从脚尖一路堵到了头颅。他干巴巴张了张嘴,眼神在那片白布上不断飘忽。 
 
“可……可你……”两个词语,一个名词一个状语,他一个都吐不出来。 
 
“师父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了呀。“说到伤心处,小孩的眼眶又迅速地红了,眼底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滥起一片小小的水潭。但孩子又迅速地摸了一把眼睛。 
 
“你不是一直都在拼命地努力,拼命地想要守护我们吗?我还活着,这已经足够了呀。” 
 
这已经足够了。 
 
口袋里的珠子绕着诸星真的虎口拇根一圈一圈地转,诸星真感觉皮肤上因摩擦升起的灼热,一路烧到心口,好像太阳光汇聚在一点烤焦了似的。 
 
又是长久而不间断的沉默,诸星真的病似乎在今天犯得格外严重。他总是一会会儿地走神,眼神不断飘忽至天边。 
 
远处的乌烟浩浩荡荡地持续翻滚,似乎永远都不会消散。乌黑的枯枝直扎血天。




 
 
诸星真似乎沉默地在原地蹲了很久。 
 
他看见天际白昼交替翻转如同互不相融界限分明的阴阳两极。艳阳明月蓝天繁星一次又一次地在眼前快速翻动,他似乎在看另一个世界的兴起与衰落。 
 
战火声,哀嚎声在他耳边远去,远处的枯树弯折倒塌,匍匐在地上化为灰烬。嫩枝顶穿冻土,顷刻之间生长繁盛,郁郁葱葱的树荫垄断半壁天空。支离破碎的天空和大地都在重塑污浊的天空一路褪成最纯净的颜色。泛红的泥土覆盖上新绿,远方的战火硝烟像巨龙一样扭曲盘虬直捣天边,在万里无云中穿梭至再看不见。 
 
远处的房屋迅速搭建,婴儿清脆的哭声划破了山野的寂静。诸星真站在原地听着屋中传来的笑声,清晰地仿佛就在耳边。 
 
他沉默地站着,直到寒霜遍地,繁星满天。 
 
屋中的孩子破门而出,撒欢一样地尖叫奔跑。站在门口的母亲笑着提醒他小心摔倒,而孩子只回应以一串咯咯咯的笑声。 
 
“噢!噢!奥特曼飞喽!” 
 
“他们都是英雄!是大—英—雄!” 
 
“我长大后,也要像他们一样!“ 
 
诸星真听着,笑着,终是没有笑出泪来。 
 
孩子在奔跑中成长,他长得极快,到达诸星真面前时,已是成年的模样。时间岁月磨去了他曾经的稚嫩与青葱,唯那份笑容依旧不改,他跑到天边交界,疯了一样地挥舞双手,朝着天边的夕阳拼命地喊:“谢谢!谢谢你们!奥—特—曼!” 
 
诸星真扭头去看那道光。那光真亮啊,晃得他眼睛干涩无比,亮得他快要落下泪来。 
 
那青年继续向着阳光奔跑,只不过腰身在一点一点佝偻,脚步一点一点迟缓,再也不似刚才生龙活虎的模样。诸星真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拄着拐杖,一步步隐没在远方的光中。 
 
“你们都是未来的光。“ 
 
诸星真抬头仰视着那光,金灿灿地盈成一片耀眼而虚无的白。那光多亮啊,像极了当年热血少年心中永不泯灭的希望。 
 
 
鱼肚白在天边泛滥起来,然后是山,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那个迅速消散的房屋,蓝天,绿地...... 
 
…… 
 
最后化为虚无。 
 
在那个辨不清事物的世界,黑白化为混沌。诸星真站在万物的起点,听到他心里的声音一般般放大回响。 
 
“你们都是未来的光。“ 
 
“你们都是光。“ 
 
“是光。“ 
 
是光啊。 
 
一切都在身边快速褪去,连空洞的虚无都潮水般涌向未知的地域。万物循环周而复始,最后全部回归到了眼前。宇宙天地都浓缩成一个起点。在那起点处,渐渐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漆黑而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孩子双手合十,抬起头茫然地注视诸星真。 
 
诸星真愣愣地蹲在原地,看着眼前变为原样的环境,恍若大梦三生。 
 
那些他最期望看到的场景啊。 
 
那些他只能想象,却在梦中都丝毫寻觅不到的场景啊。 
 
诸星真喉咙梗着,一口气堵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他索性把作为支撑点的右腿放了下去,跪坐在地上抬眼看那男孩。他张了口,声音嘶哑。眼神与男孩对视,一望望进孩子眼中最纯真的地方。 
 
诸星真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看着他,眼神疑惑而迷茫,似是奇怪诸星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男孩垂下手想要拉他起来,宽大的袖子却一股脑从臂弯滑落下来。小小的孩子手忙脚乱,一边捋袖子一边扶诸星真,却是两件事都未能如愿。 
 
诸星真僵在原地,执着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小小地喘气,看着诸星真,顿了顿。 
 
“我的法号是素履。“ 
 
凡心所向,素履可往。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谁在指引命运,诸星真那一刻真想抱住这小小的孩子嚎啕大哭。 
 
十年了啊。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他真的张开手抱住了那孩子,小小的,软软的,很温暖。恍惚之中他又看到了天空上银河如练,五色的极光在半空中绽成明艳的花火。 
 
万千金光在孩子的身后轰轰烈烈地绽放出来,诸星真看见怀中的孩子化为光芒中的一体,散成他再也捉摸不到的光粒子。 
 
诸星真看到他的眼前,以他努力伸出的手为主体,那些他爱的人们在光中一个一个走出来,在他的手伸出的方向,冲着他或是温和或是欣慰或是鲜明地笑。诸星真也笑起来,只是不知怎的眼前一片模糊。 
 
他想,他的眼泪终于下来了啊。 
 

 

评论(10)

热度(162)

  1. 共1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